顧客換代導致行業顛覆

記者：移動互聯發展到現在已經有四年了，您認為，它給行業發展帶來了哪些改變呢？

龍軍生：帶來的是顛覆。在移動互聯時代，不管是做產品還是做服務，都將經歷一個很明顯的顛覆過程。我先講幾個現象。

過去很多年，我都是在美國過圣誕節和新年的。這兩年再到美國過圣誕節和新年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大商場或者購物中心沒有了以往的人山人海、熙熙攘攘。難道說大家過節都不買禮品、不送禮物了嗎？顯然不是。

再有，沃爾瑪去年高調宣布收購一號店，決定上互聯網。過去幾十年來，最成功的零售業商業模式是連鎖大賣場，而沃爾瑪把連鎖大賣場的模式做到了極致，它在美國開店2900多家，在全球大大小小有9000多家。一個零售業的行業巨頭為什么也要走向轉型？

而在國內，同樣的事情也在發生。我們看到，京東突然成為國美、蘇寧的強大競爭對手，國美、蘇寧也被逼走上轉型之路。4G出來以后，就連中國移動的董事長也說，要做點什么東西吧，我們會晚死，什么都不做呢，我們就得早死。

記者：發生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呢？

龍軍生：移動互聯所引起的顛覆并不是技術的原因，而是顧客變了，是因為80后、90后、00后正在取代50后、60后、70后，成為下一代的主要消費者。京東為什么敢于挑戰國美、蘇寧？就是因為看到了這一點。

記者：和以前相比，這些全新的顧客有怎樣的特點呢？

龍軍生：概括起來說，他們隨互聯網一起長大，是宅男宅女。他們崇洋媚外，個性張揚，他們購物不僅圖便宜還要圖便利。這些特點就使他們在做任何事情時首先想到的是互聯網。

比如，當我們臉上長了一個包，怎么處理？我們立刻想到的是去醫院。用幾個小時時間到醫院后，醫生給開上一些藥，拿回家洗上三天。80后遇到同樣的事情怎么辦？他們首先會在手機上查找長包的原因。如果是第一個原因毛細孔堵塞了，找點藥洗三天就好了。如果洗不掉，就是第二個原因--內分泌失調，這可能是成長因素，也可能是心理壓力、工作壓力導致的。這些辦法都沒有作用，他們才想到去醫院。醫生說，我先給你開藥洗三天看看。80后說，我已經洗過三天了，我是內分泌失調。

做產品就是做渠道，所謂渠道為王。主力顧客的變化，帶來了渠道的改變，未來渠道的入口都是手機屏幕，這就影響到所有行業。

互聯網是極度的低成本，放上一萬、一百萬、一億個產品都沒有關系，這樣一來，移動互聯網帶來的未來商業模式上的便利是以前所有商業模式都很難企及的。對于新成長起來的顧客來說，逛沃爾瑪不再是美好的體驗，而是時間精力的浪費。在沒有互聯網之前，當行業整合完之后，每個行業就剩下幾個巨頭。而現在，這些巨頭們都受到了互聯網的挑戰。

未來的行業巨頭將出自電子商務

記者：您認為，哪些傳統商務將首先受到移動互聯的沖擊呢？

龍軍生：第一是顛覆電信運營商，移動的電話業務首先會死掉。將來打電話肯定不會用139、186，也不會用短信，所有這些業務都會轉移到微信上去。

第二，有線電視的滅亡。現在的情況是歌華做渠道，衛視都要付費給歌華，但今天誰看電視呢？有一個統計是50歲以上的人群占絕大多數，而80后、90后、00后，他們一天看一集嗎？他們一看就是十幾集，是在手機上一下子看完的。

第三，傳統商業的大洗牌，這在前面已經提到了。

第四，傳統銀行、券商的死亡。用實名制的手機綁定銀行賬戶，支付起來非常方便，現金使用量就會大幅縮小。我們還需要那么多的網點嗎？我們還需要那么多的ATM機嗎？將來大部分人都可在手機上完成一切。

第五，現代服務業的顛覆。前面已提到醫院的例子。

第六，傳統互聯網電商的顛覆。傳統互聯網電商是為臺式機做互聯網的。人們以前出差買票首選是攜程，現在是上去哪兒網。攜程以前是賣票最多的公司，但是去哪兒網比攜程早一年上線了手機版，第一年就搶掉了攜程訂單的30%。所以，臺式機上的大佬不一定是手機時代的大佬，淘寶也是如此。

第七，全新的業務。以前做不到的事情，今天能做到了，移動互聯將帶來前所未有的新服務與新產品。

我認為，將來90%以上的電子商務訂單會在移動智能手機上完成，手機將劫走大多數傳統商業的訂單，現有的商業結構將重新構建，未來行業巨頭將出自移動電子商務。

教育將發生方方面面的改變

記者：您談到了行業顛覆，那么，移動互聯將給教育帶來怎樣的影響呢？

龍軍生：顧客變了，帶來了渠道的改變，這同樣適用于教育。以前，學校是一個渠道，要獲得知識就必須到學校去，通過多年的漫長過程實現知識的積累。所以，以前的人上的學越多，學到的東西越多，也因此成為家中一寶，對任何事情都有權威。但今天互聯網使知識以光的速度傳播，知識流動不再有邊界，任何知識都可以通過點擊獲得，不再需要漫長的積累過程。我們常常看到的是，孩子比家長還有知識。移動互聯已經使我們進入后喻時代。前喻時代是指晚輩主要向長輩學習，并喻時代是指發生在同輩人之間的學習，而后喻時代則是指長輩反過來向晚輩學習。

所以，當渠道改變之后，也就是知識累積和傳播的方式發生變化之后，將使我們的所有教育形式發生改變。可以預測的是，第一，學生可以不去學校學習了，第二，教師不再是大師了。

記者：那么，將來的大學還存在嗎？

龍軍生：大學的意義將會淡化。以前為什么要建立大學？因為大師很難培養，知識資源是分散的，渠道也難以建立，所以要把大師集中在一起，并建設昂貴的設施，還要設置門檻，層層篩選，選拔有限的學生進入校園學習。而互聯網建立了新的渠道，這個渠道的成本基本上為零，每個人都可以很方便地直接找到老師實現知識消費，為什么還要去學校呢？現在的學生之所以還要上大學，其實很多是因為家長的意愿。

記者：如果是這樣，將來大學做什么呢？

龍軍生：大學可以招生、組織教學，比如北大，可以利用北大品牌組織教學。比如現在的總裁班，是全國招生，是全世界的老師在上課，有的來自復旦，有的來自同濟，還有的來斯坦福、哈佛等，誰講得好誰就可以飛來上課。

記者：按您的說法，大師的概念是不是該重新理解？

龍軍生：在互聯網時代，哪還有什么大師，人人都是大師，并不局限在大學。假如一個學生畢業以后到了一家海上石油公司，他遇到一個難題，就是要把井打到另一個國家去抽油，這就需要打歪井。可誰會這個技術？大學老師肯定不懂，但世界上肯定有人掌握這門技術，于是這個學生就在網上發問。也許八、九十年代有一個工程師曾經在伊拉克打過油，曾經把井打到科威特去，當這個工程師看到這個信息時作出回復，雙方開始合作。這樣，看來很棘手的問題順利地就解決了。

世界上的每個行業、每門技術都有大師，而這樣的大師，以前是沒有機會發揮自己的特長的，因為他沒有渠道，而互聯網改變了這一切。所謂高手在民間就是這個道理。

事實上，互聯網對教育還有一個影響，就是固有的知識體系將發生改變。現在的一門課程分成若干章，需要循序漸進地學習，這是在沒有電腦的時代，為了容易記憶、方便傳播才設計的。實際上，學習應該是哪些不懂就學哪些，不需要按部就班。而移動互聯提供了這個條件，遇到不懂的地方，點擊一下就可以了。所以，為了適應時代要求，知識體系必將會改變。

況且，原有的一套體系所傳播的知識太陳舊了，很多都是多年以前甚至是幾十年以前的東西。學生經過那么多年的學習，畢業以后卻發現90%都沒有用途，這樣的知識體系還不應該拋棄嗎？所以，移動互聯的到來對老師也是一個考驗，他們必須跟上時代的步伐。現在的狀況是，很多學生比老師知道得還多。

記者：人們一直有一個擔心，網上學習達不到面授的效果。

龍軍生：為什么需要面對面呢？現在的網戀，談上幾個月就閃婚，也沒有面對面，也沒有手拉手，感情不是很好嗎？我前面說過，現在的孩子很宅，他們一直是網上交友，網上娛樂，網上購物，就連買瓶醬油都要上網。他們已經適應這樣的生活，為什么學習就一定要面對面呢？為什么就不能網上學習？所以談論移動互聯一定要考慮到這些孩子們的特點。

記者：那么將來人才的標準也會發生改變？

龍軍生：在沒有互聯網之前，我們只能靠大學的品牌來判斷一個人是不是人才，比如認為北大畢業的會比地方大學畢業的學生質量要好，但以后需要靠口碑。用人單位看中的不再是哪所大學畢業，而是能做什么事情，做過什么事情。只要上網查一下，就可以看到大眾點評，就可以看到人們對你的評價，在這種情況下，還用北大來背書嗎？

這其實在很多方面已經成為了慣例。比如我們開車去加油，即使是一個民營加油站，如果好評很多，我們也會優先選擇；一個中石油加油站，即使名氣很大，點評不好，我們照樣不會選擇。

記者：但是現在還沒有看出教育行業有多大改變。

龍軍生：移動互聯顛覆很多傳統行業會有一個過程，我們最先感受到的就是零售業和服務業，它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便利，這是發生在我們身邊的確定無疑的事實。教育是服務業的一種，傳統教育之所以在今天還能支撐下去，是因為行政的力量，包括認證、學位等等制度的保護。它的改變在時間上可能會延續很長，但是這個過程已經開始了。

我們不要忽視孩子們的力量，他們已經適應了這個時代。他們是在成長的，當80后到60歲，90后到40歲，00后到30歲，當他們成了主人的時候，所制定出來的規則肯定與現在不同。毛澤東曾說過一句話，"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當年聽來沒有太大感覺，到了現在才發現，我們的時代真的遠離我們而去了。因為這些孩子的需求、行為方式和我們是完全不一樣的。移動互聯時代需要一顆童心，需要保持對任何事情的興趣，但我們只能去想像，卻往往做不到。所以我們千萬不能用我們的體驗來要求、來預測下一代的孩子們。而且，他們已經不是孩子，已經做出了讓我們感到非常吃驚的事情，他們已經在影響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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